01
那是在1940年的秋天，华北的夜，黑得跟泼了墨似的。
就在晋察冀边区的山林子里面，一阵急促又压抑的脚步声划破了寂静。
这是八路军的一支队伍，正在进行一场事关生死的紧急大转移。
当时，杨成武团长正凑在油灯底下瞅着作战地图，通讯员小王就一头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团长！坏了！”
“日本鬼子有三个联队，正从不同方向朝着咱们的根据地包过来！”
杨成武的头“唰”地一下就抬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特别凌厉。
“消息啥时候的？”
“一个钟头前，咱们的内线刚传出来的消息。”小王一边说，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子，“敌人已经分三路开始行动了。”
杨成武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哗啦”一下就把地图收了。
“马上传我的命令给各个连！”
“让大家伙儿利索点，马上收拾东西，连夜就撤！”
“咱们的目标是往西北方向的那个安全区转移！”
命令一层层传下去，整个根据地立马就动了起来，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战士们都在飞快地收拾自己的装备，但怪就怪在，没一个人弄出多余的响动。
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种要命的夜晚，声音就等于在召唤死神。
杨成武走出指挥部，看着眼前这帮忙而不乱的战士们，心里头沉甸甸的。
这可都是跟他一起闯过枪林弹雨的亲兄弟，一个都不能少。
“老李，”杨成武喊住了他的参谋长，“撤退的路线定下来没有？”
老李点点头：“定好了，咱们走山里的小路，正好能绕开敌人的主要封锁线。顺利的话，估计要走一整个晚上。”
杨成武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差不多是深夜十一点。
只要不出岔子，天亮前应该就能撤到安全地带。
“通知下去，都给我悄悄地走，速度提起来。”
“是！”
队伍很快就动了起来。
借着夜幕的掩护，几百名八路军战士，就跟幽灵一样在山林里头快速穿行。
杨成武走在队伍的中间，眼睛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指挥了，心里清楚得很，撤退有时候比进攻还要凶险。
只要有一个小疏忽，整个部队可能就得交待在这儿。
“团长，咱们现在……没事吧？”一个瞧着很年轻的战士凑过来小声问。
杨成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放心，只要咱们够小心、够谨慎，就一定能平安到地方。相信我。”
那年轻战士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的害怕明显少了很多。
队伍继续在漆黑的山路上赶路。
夜风吹过来，凉飕飕的，还好像带过来一阵远远的狗叫声。
杨成武的眉头一下子就皱紧了。
有狗叫，就说明附近有村子，有村子，就很可能有鬼子的据点。
“传令下去，都把速度再提一提！”
02
山路坑坑洼洼的，特别不好走。
战士们一个个都背着死沉的装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头摸索着往前赶。
时不时有人脚下没踩稳，发出一点轻微的动静，旁边立马就伸过来一只手给扶住。
所有人都明白，在这种时候，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就是活命的本钱。
杨成武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就掏出地图来核对。
就算月光再暗，他也得保证前进的方向不能出问题。
“老李，咱们走到哪儿了？”
参谋长老李凑过来，借着微光在地图上指了一个点：“没跑的话，应该到这儿了，离目标地点‘还有十五里路’。”
杨成武点点头：“行，让兄弟们再咬牙坚持一下。”
队伍里，已经有不少人明显累得不行了。
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精神又绷得死死的，好多战士的体力都快透支了。
“团长，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一个战士一屁股坐在路边，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杨成武几步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身。
“兄弟，还能不能再坚持一下？”
“我……我试试。”那战士咬着牙，晃晃悠悠地又站了起来。
“要是实在顶不住了，我来背你。”杨成武说。
那战士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眼神里全是感动的光：“团长，我能走！我保证能走到！”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队伍里头不停地发生着。
谁也不想拖累大部队，更没有人想把自己的战友给扔下。
就在这时候，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枪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么安静的夜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鬼子开始搜山了。”老李压低了声音说。
杨成武的脸色更凝重了。
“告诉战士们，现在开始，谁都不准弄出一点声音！谁也别说话了！”
整个队伍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除了压抑的脚步声和偶尔控制不住的喘气声，再没别的动静。
天上的月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给遮住了，周围一下子更黑了。
杨成武摸出怀表瞅了一眼，凌晨两点半。
离天亮只剩下三个多钟头了。
“必须得在天亮前赶到安全地带！”他心里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队伍继续往前冲。
前面的山路是越来越难走，有些地方窄得跟在悬崖边上跳舞似的，一不留神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
“都留神脚底下！”杨成武小声地提醒，“抓紧前边战友的衣服角！”
就这样，几百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长的蛇，在山脉之间悄无声息地蜿蜒前进。
每个人都死死地跟着前面的人，生怕自己掉队了，更怕自己弄出声响来。
又赶了一个钟头的路，远处的枪声听起来好像更近了。
“敌人的搜索圈在扩大。”老李的语气里全是担忧。
杨成武点点头，说：“咱们必须再快点，但绝对不能乱。慌乱比鬼子本身更要命。”
队伍的速度又往上提了一点，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像根拉满了的弓弦。
在这种夜里，任何一丁点的失误，都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杨成武还是走在队伍中间，不断地留意着每个战士的状态。
他是指挥官，他的责任就是把所有人都安安全全地带出去。
“团长，前面有个山谷。”派出去探路的战士悄悄摸了回来报告。
“里头地形怎么样？”
“挺开阔的，地方不小，应该能让大伙儿稍微歇歇脚。”
杨成武脑子里快速盘算了一下。
“好，命令部队到那儿之后，原地休息十分钟。但岗哨一定要布好，时刻保持警戒！”
这个命令对累坏了的战士们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总算能稍微喘口气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但对他们来说，已经太宝贵了。
03
天边，已经开始慢慢发白了。
远处山峰的轮廓，在蒙蒙亮的晨光里头，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队伍总算是挪到了那个相对开阔的山谷里。
杨成武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来休息。
战士们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
有人赶紧拧开水壶猛灌了几口水，有人不停地捶打着自己又酸又痛的腿。
“大伙儿都坚持得不错，”杨成武压低声音鼓励大家，“再顶住，‘再走五里路就到安全地带了’。”
一听到这话，战士们的眼睛里头都重新亮起了光。
这一晚上玩命似的奔波，总算要到头了。
“团长，咱们这回……算是真的安全了吧？”年轻的通讯员小王还是有点不放心地问。
杨成武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地形，这个山谷确实挺隐蔽的，而且视野好，方便观察敌情。
“暂时应该是安全的，”他说，“但所有人都不能把警惕心给放下来。”
这时候老李也凑了过来：“团长，要不要再派几个人到前头去摸摸情况？”
杨成武点点头：“派两个最机灵的战士去，让他们十分钟就回来报告。”
两个战士领了任务，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山林里。
剩下的人继续休息，有些胆子大的战士，甚至开始小声地聊起了天。
神经绷了一整夜，确实需要放松一下。
“小王，你家是哪儿的？”一个战士问通讯员。
“河北保定，你呢？”
“山西太原的。”
“等这次把小日本给打跑了，咱们就能回家了。”
“是啊，到时候回家娶个媳妇，再生上几个胖娃娃。”
这种对未来的盼望，让队伍里的气氛稍微轻松了点。
杨成武听着这些话，心里头既高兴，又有点担心。
高兴的是，兄弟们的士气都还在。
担心的是，大伙儿好像有点放松得太早了。
“老李，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杨成武问参谋长。
参谋长很仔细地打量了四周，说：“‘地形不错，进可攻，退可守’。万一敌人真的摸上来了，咱们在这里也能跟他们干一下子。”
杨成武点点头，可心里头那种说不出来的不安感，还是挥之不去。
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可能就是他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职业军人的一种直觉吧。
他对危险，有一种近乎野兽的敏锐嗅觉。
“让大家再歇五分钟，咱们就得走了，天亮得太快了。”
老李也看了看天，东边的天际已经能看到鱼肚白了。
“是啊，白天赶路目标太明显了，必须在天彻底亮透之前，钻进安全地带。”
就在这时，派出去探路的那两个战士跑回来了。
“报告团长，前头一路通畅，没发现鬼子的踪影！”
杨成武心里那块石头，总算是稍微落了点地。
“很好，全体准备出发！”
战士们听到命令，一个个都麻利地站起来收拾东西。
虽然身体累得像散了架，但精神头都还不错，毕竟胜利就在眼前了嘛。
“同志们，最后五里路了！”杨成武大声鼓舞士气，“都给我坚持住，咱们马上就安全了！”
队伍重新上路，脚步都比刚才轻快了不少。
大伙儿好像都能闻到胜利的味道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走在队伍后头的一个战士，突然自己走出了队列，往路边上走过去。
杨成武眼角瞥到了这个细节，但一开始并没太在意。
急行军赶路，总有人需要解个手，这太正常了。
那个战士走到离路边大概十来米远的地方就停下来了，然后开始解裤腰带。
杨成武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用余光留意着那个战士。
作为指挥官，他得确保每一个兵的安全。
04
可越看，杨成武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那个战士选的位置，有点太奇怪了。
按理说，战士们在野外上厕所，都会下意识地找个能遮蔽自己的地方，比如大树后头，或者大石头旁边。
这样既能挡着点，也安全。
可这个叫小刘的战士，偏偏挑了个相当开阔的地方，周围几乎是光秃秃的，没啥能挡的。
杨成武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周围的地形。
这附近明明有不少能当掩护的地方啊，那小刘干嘛非要选个最扎眼的位置呢？
“团长，怎么不走了？”老李也注意到了杨成武停了下来。
“没事，等一下那个战士。”杨成武指了指正在解手的那个兵。
老李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说：“哦，是小刘啊。他平时就这德行，大大咧咧的。”
杨成武“嗯”了一声，但心里的那个疙瘩非但没解开，反而更大了。
他在部队里这么多年，对每个兵的脾性都摸得差不多了。
小刘这人性格是挺开朗，但在战场上可从来不含糊，是个很谨慎的兵。
尤其是在这种撤退的节骨眼上，他怎么会选这么个没有一点掩护的地方？
杨成武开始倒放刚才的路线图。
自打进了这个山谷，地形就变得相对开阔了，视野也特别好，能看到老远。
如果前面真的像探路的兵说的那样安全，那小刘应该会更放松才对。
人一放松，找地方方便的时候就会更随意。
可他现在的这个选择，看起来倒像是在……刻意地躲着什么东西。
杨成-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跟疯长的野草一样在他心里头蔓延开来。
“老李，你觉得小刘选的那个位置怎么样？”
参谋长又仔细瞅了瞅那个战士，说：“挺好的嘛，地方开阔，还通风。有啥问题？”
杨成武摇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但他心里头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小刘很快就完事了，提着裤子跑回了队伍里。
“不好意思啊团长，让大伙儿等我了。”他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事儿。”杨成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貌似随意地问：“小刘啊，你刚才干嘛非得跑到那个位置去？”
小刘愣了一下：“啥位置？”
“就刚才，你解手那个地方。”
“哦，那儿啊，”小刘想了想，说：“也没啥特别的原因，就是……就是感觉那块地方比较合适。”
“比较合适？”杨成武追着问。
“是啊，地上挺平的，而且……”小刘说到这儿，卡了一下壳。
“而且什么？”
“而且，我感觉那儿比较安全。”
就是这句话，让杨成武的心猛地一跳！
“安全？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个地方安全？”
小刘又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也说不好，就是一种感觉吧。”
杨成武没有再问下去了。
但就这么几句对话，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小刘的潜意识告诉他，他站的那个位置是安全的。
那么反过来说，其他地方，尤其是队伍正准备前进的方向，就是不安全的！
“老李，让队伍停下来！”杨成武突然大声命令道。
“什么？”老李满脸的诧异。
“我叫你让队伍马上停下来，所有人原地休息！”
老李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全体都有！原地休息！”
战士们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很多人脸上都挂着大大的问号。
刚才不还说就差最后五里路了吗？怎么又歇上了？
杨成武没工夫解释，他快步走到队伍的最前头，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地形。
05
杨成武站在队伍的最前头，眼睛像鹰一样，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前方的山路。
这条路，正好要穿过一个相对狭窄的山口。
山口的两边，都是很陡的山坡。
从打仗的角度看，这地方简直就是个典型的“易攻难守”的死亡地带。
要是敌人提前在山口那儿埋伏好了，那咱们这支队伍一头扎进去，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了吗？
杨成武的脑子里，开始反复琢磨刚才小刘说的那句话——“感觉那里比较安全。”
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就意味着，其他地方，尤其是正前方的那条路，不安全？
作为一个在战场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兵，小刘的战场直觉应该是相当准的，就算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为啥。
杨成武开始从更深的层面去分析小刘的行为。
从心理学上讲，人碰上危险的时候，身体的本能会下意识地选择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这种选择，甚至连大脑都反应不过来。
小刘之所以选择那个开阔地，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已经嗅到了来自前方的危险气息！
所以身体才会本能地驱使他，离前方的路远一点，往侧面的位置靠。
这个推断，让杨成武后背渗出了一阵冷汗。
要是这个推断没错，那前头八成就有鬼子的埋伏！
“老李，你过来一下。”杨成武招呼参谋长。
“团长，有啥发现？”
杨成武指着前头那个山口，问：“你觉得那个地方怎么样？”
老李也仔细看了半天：“地形是有点险，但应该没啥大问题吧？咱们的探路兵不是刚回来说，没有发现敌情吗？”
杨成武点点头：“探路兵确实没发现异常，但我这心里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杨成武就把自己刚才的观察和心理分析，原原本本地跟老李说了一遍。
老李听完，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团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恐怕得加一万个小心了。”杨成武说，“小刘的那个反常举动，可能无意中暴露了什么要命的信息。”
老李琢磨了一下，问：“那咱们现在咋办？”
“先派更多的侦察兵，到前面去仔细给我搜！这次必须搜得更仔细！”
老李点点头：“我马上就去安排。”
“等等，”杨成武又叫住了他，“先别急着派人，我想再看看。”
说着，杨成武又走回到了小刘的身边。
“小刘，我再问你几个问题。”
“团长，您说。”
“你刚才去解手的时候，有没有仔细看过前头的情况？”
小刘想了想，回答说：“看了啊，没瞅见有啥不对劲的。”
“那你为啥会觉得你站的那个位置就安全呢？”
“这个……”小刘又开始挠头了，“我……我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好像站在那儿心里头比较舒服。”
杨成武抓住了一个关键词，继续追问。
“舒服？具体是种什么样的舒服法？”
“就是……心里头特别踏实。不像再往前走，心里老是发慌。”
这句话，让杨成武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越往前走，你心里就越紧张、越不踏实？”
“是啊！”小刘老老实实地回答，“可我也不知道是为啥。”
杨成武重重地拍了拍小刘的肩膀。
“你小子，好样的！可能就是你的这个直觉，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小刘还是一脸的茫然：“团长，我……我干啥了？”
杨成武没回答他，而是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06
杨成武就站在那儿，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前方的山口上。
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在他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小刘刚才的那个行为，很可能暴露了一个能让全团覆灭的致命秘密！
人在面对生死关头的时候，身体的本能反应，往往比脑子转得还要快！
当人感到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时候，肾上腺素就会大量分泌，这种东西会刺激人的膀胱收缩，让人产生非常强烈的尿意！
而这个时候，选择在哪里解手，往往就反映了潜意识里对周遭环境的安全判断！
想到这，杨成武猛地举起了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不对劲！前头有埋伏，所有人立刻停止前进！”
此时此刻，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在他心里炸开：
前边那个山口，十有八九就是一个鬼子精心给他们准备好的死亡大陷阱！
所有的战士都愣在了原地，大家伙儿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杨成武。
明明刚才还说就剩最后五里路了，胜利在望了，怎么说停就停了？
杨成武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如果他的推断是对的，那他们这几百号人，刚刚才在鬼门关门口绕了一圈。
可万一要是推断错了，他们就会白白浪费掉最佳的撤退时间，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这可是一个关系到几百条人命的生死判断，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老李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团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成武指着前方的山口，一字一顿地说：“那里，很可能有埋伏。”
“埋伏？！”老李大吃一惊，“可是探路兵明明说……”
“探路兵可能没发现，”杨成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也可能是敌人藏得太好了！”
队伍里开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杨成武能感觉到大家伙儿心里的那种不安和骚动。
“团长，您……您能确定吗？”一个连长小声地问。
杨成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的战士。
“同志们！现在，我需要你们无条件地相信我的判断！”
“我再说一遍，前方很可能有危险！”
“咱们暂时就在这里等着，等我派人把情况进一步侦察清楚！”
战士们虽然心里头全是问号，但还是选择了服从命令。
在部队里，服从命令就是天职，尤其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刻。
杨成武的威信，足以让所有人都压下心里的疑问，选择相信他。
“老李，去，给我挑几个最好的侦察兵！”
“让他们从侧面迂回过去，靠近那个山口，必须把那里的情况给我摸得一清二楚！”
老李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亲自去安排！”
看着老李急匆匆跑开的背影，杨成武的心情无比沉重。
要是前头真的有埋伏，那只能说明，敌人的计划实在是太周密了。
他们不光封锁了主要的撤退路线，甚至连这条看似安全的备用小路，都给他们挖好了坑。
这说明，敌人对八-路军的行动规律，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部队里头可能有内奸！
这个想法让杨成武感觉更加不安了。
如果真的有内奸，那这次撤退的难度，就得翻着倍地往上涨。
不光要防着外头的鬼子，还得时刻提防着自己队伍里可能出现的叛徒。
“团长，我能问个事儿不？”这时候，小刘又凑到了杨成武身边。
“你说。”
“您刚才说，是我的直觉可能救了大家，这话……是啥意思啊？”
杨成武看着这个一脸朴实的战士，问他：“小刘，你知道为啥那些小动物，在碰到危险之前，都会有反常的举动吗？”
“不知道。”
“因为它们的本能，要比咱们的大脑敏锐得多，能提前感觉到咱们感觉不到的危险信号。”
小刘好像有点明白了，点了点头。
“咱们人，其实也是动物的一种。”杨成武继续说，“到了关键时刻，人的本能往往比理智更靠谱。你刚才下意识的那个举动，很可能就是你的本能在起作用，它在玩命地提醒咱们，前头有危险！”
07
大概过了十分钟，老李带着两个眼神最犀利的侦察兵回来了。
“团长，人已经派出去了，他们会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摸过去。”
杨成武点点头，叮嘱道：“告诉他们，务必小心，如果真的有埋伏，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等待，绝对是世界上最磨人的东西。
战士们有的坐着，有的蹲着，但都保持着随时能战斗的姿态。
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也没人知道这次等待的结果是好是坏。
杨成武在队伍前来回地走着，眼神时不时就投向前方那个山口。
在太阳底下，那个山口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普普通通，一点儿也看不出有啥危险。
“团长，会不会……是咱们想得太多了？”老李也小声地嘀咕，“也许前头真的没事呢？”
杨成武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宁可把事情想得复杂一点，也绝不能想得太简单。在战场上，小心谨慎永远不是坏事，拿命去赌，那才是最危险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侦察兵已经出去了快半个钟头了，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要有消息回来了。
“来了！”一个眼尖的战士指着远处喊了一声。
杨成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侦察兵正拼了命地往这边跑。
看他那副神情，就知道肯定有重大发现。
“报告团长！”侦察兵跑到杨成武跟前，气都快喘不匀了。
“前方山口，发现敌情！”
这句话就像一颗炸雷，在整个队伍里“轰”地一下就炸开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个侦察兵。
“具体什么情况？”杨成武强行压下心里的那股后怕和激动，追问道。
“是‘日军一个中队，兵力大概有200人’！”
“他们就在山口两边的山坡上，挖了好多隐蔽的工事，要不是我们凑得特别近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杨成武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老天，他的推断竟然全对了！
小刘那个无心之举，那个身体的本能反应，真的把所有人的命都给救了！
“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有！”侦察兵继续报告，“敌人的工事修得非常讲究，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而且他们选的位置特别刁钻，正好能形成交叉火力，把整个山口封得死死的！”
老李听完这个报告，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么说……要是咱们刚才按原计划往前走……”
“那咱们这几百号人，就会一个不落地全部走进鬼子的伏击圈。”杨成武替他说完了后半句，“就凭敌人那个火力配置，咱们估计没几个人能活着冲出来。”
战士们听到这里，全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原来刚才，他们真的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团长，您……您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一个连长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杨成武的目光转向了站在人群里，还有点发懵的小刘。
“这事儿，得感谢小刘的直觉。是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提醒了我。”
小刘一听这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团长，我……我可啥也没干啊。”
“你干得已经够多了。”杨成武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在最要命的时候，你的本能，挽救了咱们所有人的命。”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的侦察兵也飞奔了回来，而且带来了更要命的情报。
“报告！敌人的兵力部署已经全部查清楚了！除了山口埋伏的那个中队，在他们后头，还有一个大队的鬼子当预备队！总兵力加起来，差不多有800人！”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敌人竟然动用了一个大队的兵力，来对付他们这一个团，可见对这次伏击有多看重。
“看来，敌人是真的拿到了咱们准确的情报，”杨成武冷静地分析着，“他们算准了咱们会走这条小路，所以才能提前在这儿布下天罗地网。”
老李点点头，脸色凝重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该怎么办？原路退回去肯定是不行了，后头的追兵估计也快咬上来了。”
杨成武迅速在地上摊开地图，手指在上面飞快地移动着。
眼下这个情况，他们必须立刻找到一条全新的撤退路线，而且必须马上做决定。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08
杨成武的手指，最终在地图上的一条线上停住了。
“看这儿，”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对老李说，“咱们可以立刻转向西边，绕过去。穿过这个山谷，就能到另一个安全地带。”
老李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条路线，皱起了眉头。
“这条路也太绕了吧，而且全是难走的山路，比原计划起码要多走二十里。战士们的体力，还能撑得住吗？”
杨成武抬起头，目光扫过队伍里的每一个战士。
没错，经过一整夜的急行军，大伙儿确实都累得够呛。
但是，他们的精神头都还在。
尤其是刚刚得知了前方有埋伏，自己捡回一条命之后，每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了现在情况有多严重。
“同志们！”杨成武提高了嗓门。
“刚才侦察兵已经证实了，咱们正前方，确实有鬼子的埋伏！如果咱们按原计划走过去，后果就是全军覆没！”
战士们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虽然心里后怕，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恐慌。
他们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了，都明白在这种时候，冷静比任何东西都管用。
“所以现在，咱们必须立刻改变路线！”
“全体向西，咱们绕路走，从另一个山谷撤退！”
“我得提前告诉大家，这条路非常难走，而且要多赶‘二十里’路！”
“大家伙儿，还有没有信心？”
“有！”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声音虽然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但里头那股子坚定，谁都听得出来。
“好样的！”杨成武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立刻出发！都给我保持安静，脚底下加快速度！”
队伍立刻转向，朝着西边的山林钻了进去。
这条路，走起来才知道有多艰难。
不光是山路崎岖，很多地方甚至连路都没有，战士们必须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里硬生生穿过去，有时候甚至还要手脚并用地攀爬陡峭的山坡。
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脚下这条路，是他们现在唯一的活路。
“都小心脚下！”杨成-武在队伍里不停地来回提醒着，“拉紧前面战友的衣服，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个人掉队！”
走在最前头的战士，用刺刀不断地劈砍着挡路的树枝和藤条，硬是给后头的战友们开出了一条通道。
“团长，鬼子会不会发现咱们改道了？”通讯员小王凑过来，担心地问。
“很有可能，”杨成武坦白地回答，“但咱们现在没得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跟他们抢时间。”
队伍就在这片原始山林里艰难地跋涉着。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应付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大概又走了一个多钟头，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
“全体休息五分钟！”杨成武下令，“都可以喝点水，抓紧时间补充体力！”
战士们就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免，一个个都冲到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就往嘴里灌。
这甘甜的山泉水，好像一下子就滋润了他们快要冒烟的喉咙和疲惫的身体。
“团长，说真的，您刚才那一下判断，真是神了！”一个连长由衷地感慨道。
杨成武看了看围过来的战士们，知道他们心里头都憋着这个疑问。
“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杨成武开口道，“就是多观察战士们在战场上的各种反应，尤其是那些不经意的、下意识的反应。很多时候，人的本能要比大脑更靠得住。”
战士们听得似懂非懂，都点着头。
“就拿小刘刚才找地方解手的那个行为来说，”杨成武继续解释，“表面上看，挺随意的，但实际上，这个行为反映了他潜意识里对周围环境的安全判断。而这种来自本能的判断，往往准得吓人。”
小刘听到这儿，又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后脑勺。
“团长，我当时可真没想那么多。”
“关键就在于你‘没想那么多’，”杨成武笑了笑，“想得越少，你的本能就越准。要是你刻意去想，反而就不灵了。”
“好了，时间宝贵，咱们继续前进！”
队伍重新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难熬，但战士们的斗志反倒更高了。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他们正在创造一个了不起的奇迹——在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里，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活路。
09
天上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阳光穿过密集的树叶，在山路上洒下了一片片斑驳的光点。
这支队伍，已经在山林里头又跋涉了整整三个小时。
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臭汗，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但是，没有一个人叫苦，也没有一个人喊累。
“团长！前头就是安全区了！”派出去探路的战士兴奋地跑了回来报告。
“还有多远？”杨成武急切地问。
“撑死了还有一里路！而且我看到咱们的接应部队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熬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他们总算是要到家了。
“同志们，再加把劲！”杨成武大声地鼓劲儿，“胜利就在前头！”
战士们的脚步，一下子又快了不少。
身体虽然已经累到了极限，但心情却无比的轻松。
危险总算是过去了，他们不光成功地逃出了鬼子的包围圈，还奇迹般地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团长，您刚才那个判断，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绝了！”老李发自内心地佩服道，“要是没有您的警觉，咱们这几百号人，后果真是不敢想。”
杨成武摇了摇头，说：“这次能脱险，最主要还是靠大伙儿的团结和拼命，当然，还有小刘那个无心之举的提醒。我顶多就是把这些信息给串联起来，做了个判断而已。”
小刘一听又提到了自己，脸又红了。
“团长，我真的啥也没干。”
“你干的，比你自己想的要多得多。”杨成武很认真地看着他，“有时候，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行为，里头却可能藏着最深刻的道理。这就是咱们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智慧。”
队伍继续往前走。
很快，前方就传来了熟悉的喊声。
“口令！”
“威虎山！”
“回令！”
“八路军！”
听到这熟悉的对话，战士们的脸上，全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是他们部队的专用联络口令，错不了，前面就是自己人了！
“同志们，咱们到家了！”杨成武高兴地宣布。
队伍里瞬间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里头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成功了！
在鬼子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里，他们找到了一条生路，而且，一个人都不少！
接应部队的指挥员快步跑过来，紧紧握住了杨成武的手。
“杨团长，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我们一直在这儿等你们的消息，路上是不是遇到啥情况了？”
杨成武把刚才那段惊险的经历简单一说，听得那位指挥员也是后背直冒冷汗。
“我的天，真是太险了！你们要是按原定路线走，那后果……”
“是啊，”杨成-武也感慨万千，“这次能捡回一条命，真是万幸。”
战士们终于在安全地带坐了下来，彻底放松了。
接应部队的同志们送来了干粮和热水，还有人帮忙处理战士们在行军中挂出的各种小伤口。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那种捡回一条命的高兴劲儿。
“团长，现在想想，您可真是神了。”一个连长说，“光凭小刘撒尿选的那个地儿，就能判断出前头有埋伏，这也太厉害了。”
杨成武笑了：“这哪是啥神奇的本事，不过就是经验和直觉加在一起的结果罢了。在战场上，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可能是决定生死的关键信息，关键就看你善不善于去观察，善不善于去思考。”
小刘坐在一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居然真的救了全团的人。
他半开玩笑地问：“团长，那是不是说，我以后上厕所的时候，得选得更小心点？”
战士们听了，都“轰”地一下笑开了。
神经绷了一整夜，大伙儿确实需要这么放松一下。
“小刘啊，你可千万别刻意去想这些。”杨成武也笑着说，“记住，本能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你要是刻意去控制它，它反而就不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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